手,身形微躬。
“你是何人?”他的声音干哑尖细,像太监一般。
马脸兵连忙上前几步,弯下腰道:“小的乃阴鬼军守城的一名小兵,小的有一件大好事儿要向鬼主汇报。”
饿死鬼眯了眯眼,对“大好事”三字感了兴趣,便挥挥手道:“说。”
马脸兵惊喜地抬脸道:“鬼主,城外边儿来了一个自称是达达木将军的人,他说要给咱们城里送粮。”
他说要入城赈灾送粮,如今白石城已归他们阴鬼军所有,自然这粮也归他们了。
“你说送粮?”饿死鬼顿了一下,接着“哈哈哈”大笑了一起来。
马脸兵见饿死鬼如此高兴,便也忍不住跟着傻笑了起来。
但饿死鬼笑意还没有达到眼底,脸上的笑又唰地一下收住,他朝马脸兵阴声喝叱道:“这种骗鬼的话你也相信?我说那家伙一直在外面转悠却不进来,原来是在打这个鬼主意啊。”
马脸兵被饿死鬼的精分吓呆了一下,听到他的质疑,赶紧道:“不是小的愿意相信,而是小的真的看见他带着大概有二十辆大推车运的粮食来。”
“什么?!二十辆啊?呵,这的确是大手笔啊。”饿死鬼此时却不由得有些犹豫了,他这人本就对食欲看得较重,虽知道这里面必有阴谋,但一时亦难以取舍。
有时候人性便是这样,不是不能冒险,而是要看这危险展露的诱惑究竟有多大。
“而且,他只带了四十个人而已,我瞧着那些人全部都是用来推粮车的,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啊。”马脸兵又道。
对了,好像还有一个穿着斗篷的小矮子,不过他想……那个人并不重要吧。
“没带兵?”饿死鬼眼睛一亮,桀桀桀地怪笑了几声:“呵呵呵,看来他们很有诚意啊,好!你去,将他们放进来吧!”
“是,小的立即就去办。”马脸兵连忙喜道。
另一边,那个被马脸兵叫作小矮子的虞子婴正在跟达达木将军道:等一下他们必定会来检查粮车的。
达达木操起大刀,一脸蛮横凶残道:“老子是不会让他们动手的!”
你不让,别人就妥协了吗?虞子婴藏在斗篷下的脸嫌恶地撇了撇嘴。
她举起板子:等一下对着他们继续嚣张,然后自己迅速掀开那五车粮食。
达达木很是郑重地颔首,然后他道:“现在你总可以跟老子说一说,等一下咱们进去了,怎么救人吧?”
救人?虞子婴顿了一下,她进去的主要目的只是……见人,至于救人的说法……其实这就跟目前送粮一事一样,五车真,十五车假。
她想了想,举起板子:你知道白石镇的人为什么会被阴鬼军拿来祭天?
“听说他们是被盟会的人组织一块儿是去抢……咳咳,反正就是他们一群人胆大包天,竟敢犯到了玄阴王管辖的地盘,抢了不少粮食跟牧牲口……”说到这里,达达木亦是一脸怒其不争,恨其手贱的模样,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叹息一声:“如今的北疆国,不止是白石镇糟了难,其实已有多处地界发生了各种疫症,这其中有饿死的,有病死了,有下海当匪抢食被杀死的……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如今北疆国啊,便是皇朝亦没有玄阴王管辖地富饶多粮,他们这才一时起了这贪念啊。”
虞子婴心底的是非观其实很淡漠,好人与坏人的界限亦很模糊,不要指望一个曾经被关进精神病院的人三观还能够正常。
所以她体会不到穷苦人民跟饿疯了的人们选择去抢夺根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的那种“无奈”跟“被迫”,她只知道,既然抢了不属于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那么就该有随便将为此付出代价的思想准备。
若说他们抢了玄阴王地盘的食物为“因”,那么玄阴王的属下五鬼前来报复便是“果”,至于原因与苦衷,这是官府该管的事情,“老天”无法裁判。
“救他们可以,可若救了他们,就有人为此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虞子婴写道。
将“因果”抵消,就必须牵扯入另一段“因果”。
如同甲杀了乙,乙的子女丙准备杀甲报仇,但丁阻止了丙杀甲,如果甲不死,丁就必须承担下甲的果,这时丙与丁就会有另一种“因果”衍伸。
至于这段“因果”是孽,或是缘,是帐,或是债,便又是另一个范畴了。
看到虞子婴写的,达达木不由得想起之前格桑好像曾对他说过,这小女子是一个懂得掐指占卜的神棍,他不由得试探地问道:“什么代价?”
虞子婴看了他一眼,那黑邃的眼珠内似蕴含千万玄奥。
“赶紧放吊桥!”这时,对岸有人喊道。
达达木瞬间回过神来,连忙转过头去,便看到之前那个马脸兵指挥着士兵将吊桥放了下来。
“走吧,无论什么代价……老子都会付的!”达达木眼神坚定地望着对岸,用一种起誓的语气道。
“……”虞子婴缄默下来。
有一种代价,或许……等你做了,你才会发现你压根儿就付不起。
这句话虞子婴并没有说出来,她知道此刻不论她说什么,这一城的人,达达木都是救定了。
☆、第十三章这玩大发了!
“全体将士听着,进城后不得轻举妄动,一切都必须听本将军的发号施令!”达达木侧过一张刚毅如石般粗旷峻野的面庞,他眼神于风汽中磐罟不动,声音似洪钟一样浑厚有力。
运粮的四十名士兵一醒神,齐齐挺立回道:“是,将军!”
虞子婴低低垂落睫毛,漫不经心。
她知道达达木实则对这一趟入城是另有打算,并没有将全部希望寄于她身,之所以会采纳她的意见,其很大程度的原故,其实是因为他内心亦不愿意拿自家的士兵去以卵击石。
他虽忠义,却也并不全然迂腐。
拼尽全力去拯救城中百姓,乃他的职责所在,关于这一点,他不得不去这么做。
但是他可以牺牲自己,却不愿意白白牺牲掉他手底下那些兵,所以他才顺水推舟,将一切揽于已身,成全了自已的忠,亦成全了自己的义。
等大吊桥哐当哐当地放下后,啪呯地一下砸在岸边崖岩石上,达达木四目巡查一番,察无异样,才挥了挥手,带领着队伍踏上铁链吊桥。
铁链吊桥宽距很窄,距离海底约十几米高的吊桥,即使是微风徐徐,吊桥也会呼啦啦地摇晃不已,第一次上吊桥的人,感到桥身像软摊的肉一样左右蠕动,都不禁感到些许紧张,下意识紧紧攥着铁索,待平衡好桥身的晃动,这才继续前行。
“放慢速度过桥!”
一辆手推车大抵有数百斤的粮食,如此沉的重量过吊桥,桥身不禁咿呀咿呀地发出一种不满的呻吟声。
差不多走到桥身中端的位置,达达木视线平直望着对岸,突然低声道:“冰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已经不想知道了,但我希望,但凡你有一丝能力能够救下白石城民众,我与格桑都会感激你的。”
这还是第一次达达如此心平静和地与虞子婴说话,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甚至称谓都与以往不同,带着无声的恳求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