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不是这个原因……”玄婴刚启声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她心却生不耐之感,暗忖:她的事又何须跟别人一一道明,便话语一转,想了想问道:“你看到我这张脸,会第一时间联想到什么?”
这……这副吓人的德性,他能联想到什么?
安德才眼皮子一抽搐,心中虽不以为然,但顾及着殿下他也需要掂量着语气客气,他眼珠子一转,笑呵呵道:“您、您这是想听真话呢,还是假话?”
“你的话,我会真假掺半地听的。”玄婴道。
安德才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却不知道想什么什么“扑哧”一声地笑了,看她一本正板,操着一口稚音脆声,却装出一副老成端严的模样,这才发现这小姑娘倒真是实诚得有趣。
这一笑,倒是让他先前埋怨、惊吓的心情一吹而散。
“您啊,刚才险些吓得咱家都跟您一样快失魂了呢?乍瞧那一身在花树荫底下阴森森的黑衣,转过脸那一张白惨惨的脸,倒是有几分像是那……勾魂的牛头马面——”
本来就是说着闹趣的,可这话经他嘴里这么一出溜,安德才又蓦然想起,眼下这位玄婴姑娘身份可不一般,更是太子殿下中意之人,哪恁得他乱开玩笑如此怠慢,那可是以下犯上了。
他当即脸色一改,连忙腆着笑容,讨罪道:“哟,瞧奴才这张贱嘴啊,简直就是犯抽,玄婴姑娘您别见怪,实则您这一身造型,那可是……品味独特异常啊,难怪芸芸众美人儿当中,只有您才能讨得咱们殿下欢心。”
“真的你说完了,假的也说完了。”玄婴说道。
嗯?安德才疑惑不解,可细细一琢磨她的话,暗一回想之前的对话,心中震惊——哟荷!她说的还当真了啊!
前一句真话,他怎么就能那般毫无防备地说了出来呢?后一句他警神虽然赶紧补上,可跟上一句话相比,再愚笨的人也听得出来,过份水份掺假,就是他顺着一个台阶下罢了。
真的,他说了,假的,他也说了,而之前玄婴姑娘曾说,他的话她会真假掺半地听,他当时只觉她是在开玩笑,可现在……怎么觉得她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似的?
在宫十几年,他倒是第一次遇见这么邪乎的事儿……刚才他究竟在想什么?
“朝华宫是不是来人了?”
安德才仿佛一听,下意识回话道:“嗯,稍早东皇国的奕殿进宫来了。”
东皇国奕殿?
不期然,玄婴脑海中想起了在呼鄂城外玖兰戚祈对嫉妒说过的一句话。
“嫉,还真是难看呢……七年时间未见,你依旧是原来那个躲在阴暗角落,受尽冷漠无视时没有任何长进,看来你注定这一辈子都只能生活在你那神话般奕皇兄的光环之下,阴暗而卑微地苟且余生吧……”
看来这个所谓的“奕殿”有可能是一个影响嫉妒至深的关键性人物,她有预感,他亦会是她突破嫉妒的关键。
“他为何而来?”
安德才听着她追问,才回过神来,他眼神莫名有些避讳,偏头瞧了瞧那些静驻在廊道两旁等着他的宫女与乐师们,才扭过头来对玄婴道:“呵呵~这种重要的事情,这奴才哪里能够知道,也是不敢探听的,他们还等着咱家呢,那……玄婴姑娘,咱家就先行一步了,再晚去,怕是殿下得剥了奴才一层皮。”
他略施一礼,便一扫拂尘,带着两名小太监,朝着宫女乐师们走去。
可抬步走了几下,心中略微诧异,他想这玄婴姑娘关心东皇朝之事,必是为嫉殿而问,但见刚才特意询问奕殿之事的玄婴姑娘既未叫住他,亦未移动半步,而是阳光倾泻流逝般站在那里,她一身素黑长衣垂落,眸光似浮光无依,形若雕塑。
他顿了顿脚步,偏侧过头,眼中莫名有些触动,他叹息一声,道:“嫉殿受伤之事是瞒不住东皇国的,那边儿的老陛下听闻嫉殿受了重伤,这便是派奕殿前来接人……”
东皇朝的时局如何,他一个宫廷内务太监总管,知道的虽不详细,但却也不少,像这种时候老皇帝特地派人前来接人,分明是来者不善,殿下他是正在施法阻拦,但奕殿亦非一个轻易能够糊弄之人,此事……怕是难了了啊……
此时,一阵馨风拂过,紫藤片花如樱如雪飘落,撒了一地落英,玄婴若有所感,瞥向一那映花婆娑繁乱一现,那落英如繁星斗斗,排布自有其大自然的奥秘奇妙,那是只有“懂”之人才能够窥探之玄妙,便是又一阵乱花飞舞,了去无踪。
虞子婴耷拉下眼皮,神色如衡久亘古的化石,那似涤水般清盈的声音带着几分古钟敲响的悠远:“记住,今日午时三刻,别靠近东西角,亦别跟任何人交谈。”
安德才闻言,感觉莫名,疑惑地瞅着她半晌。
……什么意思啊?
不再言语,玄婴已经走了。
安德才皱着眉头胡乱嘀咕几句,便搁下此事,摇了摇脑袋,招呼着宫人们朝着朝华宫前去。
“赶紧的,跟上!别耽搁了时辰啊,别不等殿下怪罪,咱家的眼里亦揉不得沙子~”他一离了玄婴,便是挺直了腰板,神奇地挥舞着拂尘,吆喝着声量,带着一阵人远远地走了。
——
玄婴刚踏进嫉的寝室外,便听到“哐啷!”一声物品摔落的声响,接着便是响起嫉妒那公鸭的粗嘎声音,就像是喉咙被人割了一刀似的。
“叫牧骊歌滚过来,嗬嗬嗬!……那个女人,那个天杀的女人呢……”
卧室内布满了紧张而暴躁的气氛,但闻一声声哭喊哀求声道。
“嫉殿下,您、您可千万别激动啊,您……您也别乱动,您的手臂折了可刚接好……”
“嫉殿下,我们殿下此时正在宫中议会,他等一会儿便会过来,您别生气,别生气,气大伤体啊……”
七嘴八舌的劝阻声着实聒噪烦人,玄婴蹙眉直接从敞开的门扉穿插而进,堂而皇之越过倒葱栽地跪着的一大堆人群。
她步履如风,转眼而至。
面无表情,那双覆了一层清冷色泽的乌黑眼瞳一瞬不眨地看着床畔旁——那以从未有过狼狈姿态摔在地上,极力挣扎着,扑哧着粗气,想爬却怎么也爬不起来的嫉妒。
他一头鸦青发丝散乱披于双肩,不扎无束,如冰黑绸垂落于蜿蜒于地,那黑锻单薄的深衣铺地,阴沉、黯淡、灰败,室外一片明媚熏春光,然而一切光明与温暖却好像畏惧了他的存在,止步于他身前半寸,再不敢靠近分毫。
他仅用单臂支撑着上半身,呼吸像沉重的锯子切割,扑哧!扑哧!……一声一声,下半身裹着被缛摊在地面,那从黑叠交衽的衣领间伸长的苍白脖颈,布满粗筋,他挺动着纤瘦却结实的身子想站起来,但却总是又无力地重新摔跌回去。
那过程……简直虐心!
当然虐的是那群侍人与太医的心,瞧着嫉殿这一下一下、一动一静,他们一阵惊悸,紧张得汗一股脑儿往外冒,心也“噗通,噗通”地直跳。
他们何尝不想赶紧上前帮忙搀扶起他这尊大爷,但却又畏惧、害怕他那一身散着着几乎能冻结血液的阴冷煞气,迟迟顿步。
如今的嫉妒,就像一头负伤的野兽,谁也不会相信,谁也不准靠近,若谁胆敢靠近,他必定露出尖锐锋利的齿爪直接撕碎他。